:风干的画(二)群山丨彭愫英

彭愫英,笔名沧江霞衣,白族,云南怒江人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。出版作品有长篇小说《枣红》、小说集《古道碎花》《云朵上的树》、散文集《怒江记》《追风逐梦》《盐马古道》《山一程水一程——兰坪县盐马古道文化探薮》《大峡谷的灵光》。第一届怒江“名家”。担任怒江州委联系专家,担任怒江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专家。
窗外紫藤开得浪漫,一枝紫藤花调皮地从窗外伸进头来,风吹花笑,好像有人蹲在窗前逗舒琴玩。
字盘上的铅字,舒琴熟悉得闭着眼也能找到。那只伸进窗来的紫藤花,带给舒琴快乐,她上下班前都要轻吻一下,感激地对一树紫藤笑一笑,小心翼翼地开关窗,唯恐伤了花。多情的舒琴,认为伸进窗来的花枝是一树紫藤特意送给她的礼物。
“啪啪啪啪”,有一天,舒琴的情绪恶劣极了,一改平时的情趣,裹在滚筒上的打字纸被她击打得稀烂,她再也忍不住,眼泪滚落在铅字盘上。
舒琴闻声抬起泪脸,但见杨润明老师在和林伟老师陪同下,出现在窗口。和林伟老师已当了南疆市教育局政工科科长,虽然秘书科不归他管,但对昔日的学生舒琴颇为关照。
“学校,学校保送,大学,不能因为,我,没到小学实习,而,受到影响。”舒琴哭得断断续续地说。
杨润明老师无语吸烟。和林伟老师调到南疆市教育局后,杨润明老师接任师178班的班主任。舒琴是敏感的,有些事情杨老师无法跟自己的学生说。
一日,舒琴正忙着油印材料,收发员给她送来一封信。一眼瞟到信封上那漂亮的草宋体字,她的心跳加快。她洗净手上沾染的油墨,小心拆开信封。信封里装着一个自制的明信片,风干的油桐花瓣精心地围护着一片蓝天,蓝天上有一对海鸥自由飞翔。明信片背面写着:“瓦蓝的天空何止单鸥飞翔——明溪特制与舒琴共勉。”信封里夹着一张纸条,纸条上写着:“周末,花溪河边见。”
舒琴的眼泪“扑簌簌”落在“共勉”两字上,密兰香到外地实习,皓哥哥也去县上实习,舒琴身边没有一个吐真心的朋友。张明溪因舒琴发表在校刊上的诗歌而莫名其妙地疏远她,此时却主动给她寄来信,满腹委屈的舒琴,内心里从没有这样地渴望张明溪的理解,她这才明白自己非常在乎他。为何在乎张明溪,舒琴说不清楚,心灵的感觉和靠近,谁说得清楚呢?
周末,舒琴步态轻盈地向校园走去,花溪河边静静作画的人向她招手,瓣瓣油桐花在舒琴心上飞舞。在路上,舒琴不由想起张明溪与她闹别扭的事来。
舒琴写的诗歌《心伤》在校刊上发表后,有人撰文在校刊上发表读后感,声称《心伤》是“爱的宣言,失恋的悲歌”。
中专学校明文规定学生不准谈恋爱,平时言语不多成绩优异的舒琴突然间有了这样的“杰作”问世,在校园引起轩然大波,她成了师生关注和议论的对象。舒琴后悔莫及,幸亏她没有张明溪画《泉》的遭遇,班主任没有找她谈话,学校领导也没有找她谈话。
密兰香交给舒琴作文本,说是张明溪请他捎来的。舒琴打开作文本,作文没有批改。本子中夹着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“女神面纱滑落,心伤痛;纯洁是隔夜酸雨,情冰冻”。
张明溪的纸条让正在闹心的舒琴伤心而又气愤,她立马在信签上写下一段话,请密兰香转交给张明溪:“牡丹花艳丽但不香,米兰花香但不艳丽,只有玫瑰,又香又艳但有刺!”
“是谁多事种芭蕉,早也潇潇,晚也潇潇。是君心太无聊,种了芭蕉,又怨芭蕉。”心情郁闷的舒琴在张明溪没有修改的作文本后抄写了这阕词。
舒琴被安排到南疆市教育局实习,校园里传闻舒琴会因此被踢出保送大学的角逐队伍。张明溪难过极了,他想,舒琴非常在乎保送大学一事,听到传闻会痛苦不堪。他特意制作精美的明信片寄给舒琴,主动跟舒琴和好。
文字唱和疯长爱情,花溪河畔没有初恋的疯狂拥吻,电影院里没有浪漫的牵手,沙滩上留下了串串初恋的足印。
舒琴的工作成绩令人满意。秘书科科长白鹤鸣找舒琴谈话,希望她能同意提前工作,教育局急需一名像她这样有文字功底和办事能力强的打字员。舒琴婉拒,大姐技校毕业后留校工作,二姐高中毕业后参加干部招收考试,成了一名国家公务员,家庭经济状况好转,舒琴不想提前工作,想圆大学梦。
保送大学的名额有两个,普师178班和体师179班各有一个名额。果然不出所料,舒琴没有实习分,在角逐中被刷了下来。内幕是复杂的,耿直的杨润明老师在普师178班的班会上为此大发脾气。
舒琴的入党申请在学校党支部大会上全票通过,这是唯一的一个以全票通过的学生入党申请人。杨润明老师骑着单车送舒琴到南疆市委门口,目送她走入市直工委办公室,给回头看他的舒琴一个鼓励的微笑。舒琴要接受入党考核,市直工委领导找她谈话。
读书生涯事事顺风,却在保送大学一事上受挫,舒琴第一次接触社会的复杂性,心海掀起波涛。她被分配到南疆市教育局工作,谁也想不到舒琴的入党申请竟因此在南疆市直工委卡住了,理由是她在分配工作中分得最好,留在南疆市工作,没有到最艰苦的乡村教书,次要理由是她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,需要接受社会锻炼。分回到地方工作甚至被保送去读大学的入党同学,顺利通过市直工委的入党考核。
送走同学们,舒琴坐上南疆市教育局来学校接她的三菱车,到教育局报到上班了。
上班第一天,心情沉闷的舒琴向白鹤鸣科长递了请假条,想出门散散心,没有被批准。
初春,舒琴在密兰香一个又一个电话、一封又一封信的催请下到怒江石月亮乡玩。
石月亮,傈僳人称为亚哈巴,这是傈僳族传说中的哈萨木,意为神奇、富饶、美丽的地方。高黎贡山峰顶的石月亮,亲切地向舒琴招手。
“舒琴,我们要过溜索到对岸去。”密兰香带舒琴来到溜索边,从有艳丽花边装饰并缀满彩珠的挎包里拿出溜绑,麻利地往溜索上搭着。
“等等,兰香。”看着脚下咆哮的怒江,再看看飞架在怒江上的钢索,曾经多少次向往怒江,想象着过溜索的舒琴,兴奋被眩晕代替,人还未过溜索,已在心里心惊肉跳地敲鼓。
歌自江上飞,一对傈僳族男女带着背笼从对岸溜来,白色的百褶裙和麻布长衫下摆在江风中轻扬,转瞬间,彩贝和串珠叮咚声回响在舒琴她们身边。
舒琴听不懂密兰香和他们用傈僳话讲什么,但她想起了张明溪。有一次,他们在花溪河边听密兰香讲述有关怒江溜索的故事,他画了一幅画,命名为《绑在溜索上的爱情》,画的就是一对傈僳族恋人在溜索上飞渡怒江的情景。傈僳族民间故事中,讲述一对分别居住于怒江两岸的傈僳族恋人,在无法相会的苦恼中,受到彩虹启发,拉起了怒江上第一根溜索。张明溪说过,到亚哈巴写生是他最大的心愿。明溪,他如果能来怒江石月亮乡,那该多好啊!
密兰香将自己和舒琴捆绑在一起,说声“过了啊”,脚一蹬台地,带着舒琴开溜了。
“我们不回家了,直接到江边去,沙滩上正在埋情人哩。你运气真好,一来石月亮乡就能参加我们傈僳族的情人节。”密兰香拉着舒琴往江边跑,边跑边说。
舒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,但听一声喊,密兰香的儿时伙伴们冲了上来,抬起她就跑,往事先已挖好的沙坑里一放,舒琴和一个男的被埋在一起。
摆放在窗台上的兰花开得优雅,散发淡淡清香。舒琴站在桌前,面对窗户临摹柳公权书法代表作之一《神策军碑》,对于“颜筋柳骨”,她更看好柳体“书贵瘦硬方通神”。
写累了,舒琴搁了笔,坐在靠椅上揉起右手腕,眼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吉他上,皓哥哥下乡应该回来了。
胡皓毕业后分配在南疆市政府。一个黄昏,他背着吉他来了,正巧舒琴那儿有几个男孩来玩,他耐心地等他们走后,给舒琴弹吉他。旋律伤感,离别的愁绪弥漫屋内。
“皓哥哥,你这是怎么了,又不是生离死别,搞得这么凄惨干吗?你放心去吧,我会照顾好自己。”舒琴笑了起来。
“我就是不放心小妹哩。我录了一盘自弹自唱的歌带,无事时你听听吧。”胡皓递给舒琴一盘磁带。
拿着吉他,胡皓为舒琴弹奏一曲又一曲校园歌曲。直到后半夜,他才恋恋不舍地告辞。
第二天夜晚,临摹书法前,舒琴把胡皓送的磁带放在录音机里,第一首就是吉他曲《爱的罗曼史》。旋律挑起舒琴心事,她倍加思念张明溪,不知不觉写下了“明溪,此时你在干什么”几个大字。
张明溪在南疆市实验小学实习,几乎每天给舒琴寄一封信,但他没来找舒琴玩。他们有时在路上碰巧相遇,只要有旁人在场,两人的热烈藏在眼眸深处,表情冷淡地点点头。除了密兰香,没人知道他们处在热恋中。
吉他旋律悠悠,处在甜蜜恋情里,舒琴的心就像在湖面上荡悠悠的船。她放下毛笔,从抽屉里拿出张明溪的信读了起来,在石月亮乡度过的短暂时光,温暖着一个人的夜晚。她不由回忆起沙滩埋情人的情景。
人们欢笑着用沙子埋住他俩的下身,密兰香带头,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着唱丧葬歌,大伙跟着她又唱又跳。要不是以前密兰香在花溪河边跟他们讲过沙滩埋情人,他们准会吓得半死。傈僳族人认为“沙滩埋情人”,再加哭、唱、跳,可以把附在情人身上的“死神”埋掉,使情人长命百岁。情人节上能被伙伴们埋在沙滩上是一种福气,因为有人爱上他(她)了,他(她)已经成为某人心目中的情人了……
“咚,咚”,敲门声惊醒沉醉在回忆中的舒琴。皓哥哥下乡回来了么?舒琴高兴地跳起来去开门。
文章处在练笔阶段,舒琴在校期间从不向校外任何媒体投稿。参加工作后,她才向《南疆报》和《南疆文艺》投稿,以此检验自己写文章的实力。
有一天,舒琴坐在打字机旁打一份文件,有一位自称姓李的编辑找上门来,说他是《南疆文艺》小说版的编辑。他拿来舒琴的小说稿和一沓稿纸,要舒琴把自己的小说誊写在稿纸上,说舒琴的小说已通过编辑部审核,给予刊用,要舒琴尽快誊写好,编辑部等着排版。这次交往后,李编辑不断来找舒琴玩。
舒琴不喜欢李编辑,不喜欢他那双看人时色眯眯地要吃人的眼睛,但她还是礼貌地接待了他。
南疆市教育局住房不宽裕,舒琴与和林伟老师住在办公区,他们之间隔着花园般的院坝。打字室一分为二,里间是舒琴的卧室,外间是她打字油印上班的地方。里间窗户紧挨着蓄水池,蓄水池两边是低矮的围墙,围墙外是公路。
一个飘着小雨的夜里,一名男子从紧挨着打字室后窗的水池上越过低矮的围墙,在打字室外徘徊。舒琴被惊醒了,躺在被窝里心惊肉跳,打字室前后窗插销都不同程度地坏了,窗户虽然紧闭,实际上关不紧,一推就开,她害怕他破窗而入。想起裁纸刀,穿着睡衣的她顾不及穿外衣和鞋,光着脚丫,轻手轻脚到外间把刀拿在手上,藏在窗帘后面,密切注视窗外男子动静。半夜三更,办公区离住宅区远,呼叫是没人听到的,糟糕的是住在对面的和林伟老师出差了。那个男子胆敢破窗侵犯,她手中的刀就会毫不犹豫地捅出去。
“滴滴答答”,夜色深深,雨水落地声格外响。不知何处的猫,婴儿啼哭般叫唤。男子在打字室外徘徊,紫藤花不安地簌簌作响。窗外的脚步声在夜色里格外刺耳,舒琴身子禁不住发抖。突然,他站在窗前一动不动,还把脸贴上窗子,侧耳倾听窗内动静。舒琴神经绷得紧紧的,大气不敢出,她紧咬牙齿,身子靠着墙壁,尽量控制自己不发抖,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刀。
豁出去了,大不了一命偿一命。舒琴的心冷硬起来,气也顺畅了,身子不再僵硬和发抖,把刀子握得更紧。
舒琴想看清楚男子面目,赶紧向里间走去,爬到桌子上,藏在窗帘后望向水池。路灯发出昏睡的光。男子越过围墙走在水池盖顶上,从水池盖顶上跃下,顺着公路往上跑了,根本没给舒琴看清脸面的机会,只留给舒琴一个陌生的背影。
“我不能再沉默了,不能一个人住这样的地方。”第二天早上,一上班,舒琴就去找局长以及白鹤鸣科长反映情况。
下午上班,白鹤鸣科长把舒琴叫到楼下的秘书科,交给她一把钥匙,告诉她住宅区一单元401室有三位女同事住着,客厅里已铺好床,让她把行李搬上去住客厅,平时,她可以在打字室原先住的小间里看书写字。
“有什么事你要告诉我。记住,你是秘书科的人,我是你的科长,今后有什么事要跟我说。”白科长关切地说。
舒琴每晚在打字室待到很晚,看书、写字、待客都在那儿。她的换洗衣服放在打字室,401室公用洗漱间增添了她的洗漱工具,客厅中的床仅仅是让她安心地睡一觉而已。
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对面和林伟老师的房间,灯不亮,她的心凉了一半。她有意敞开门,抢先坐在书桌前的靠椅上,向后挪了挪靠椅,整个人暴露在门口。她顺手抓起桌子上的裁纸刀把玩着。
他得意洋洋地向她大讲特讲,某某女人为了多发表一篇文章如何找他,为了出名主动献身给他,他说:“我怎么会要呢,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。”
“你的文字优美,就像你的人一样美。”他不知趣地继续喷粪,“你的长发如浪花,让我枕在波浪上;你的大眼如启明星,慰藉我的孤寂;你的红唇如饱满的樱桃,滋润我的欲念;你高挺的胸……”
“十八岁的少女啊,你是我心中的神!”他站了起来,伸开双臂走向舒婷,想拥抱她。
“啪。”舒琴手中的刀扎在桌子上,她颤抖着身子愤怒地说,“你胆敢动我一根毫毛,这把刀子就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。”
“你何必动那么大的气呢?我不会对你怎样的,我的母亲是你老家那儿的人,那儿有好多人认得我,我一旦对你怎样,就会有人来撕了我。”他坐在床上瞟了一眼离她手边很近的刀说。
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,我说说不行吗?你干吗发那么大的火?要怪就怪你不仅有才华,还长得好看!”他恬不知耻地跷起二郎腿说。
“滚,你这个流氓!你给我滚出这个屋去!”舒琴真想把他丢出窗去,可她不敢迈动半步,她正对着门,尽管对面的和林伟老师不在,但多少有点安全感。
“美人就是美人,连发怒也那么好看。”他看着发怒的她,眼中发出狼一样的光,无耻地说,“《诗经》云,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”
“无耻之徒,你也配说《诗经》!”舒琴一字一顿咬牙说,“我再说一遍,请,你,滚,出,去!”
“谁和你探讨文章?谁稀罕你捧红?做你的梦去吧!你给我听着,只要你在《南疆文艺》编辑部一天,我就不会投稿,我的文章经你这样编辑的手,嫌被玷污!《南疆文艺》有你这样的编辑,是南疆市的悲哀!”舒琴冷笑道,“作家不是你那二流的诗句捧出来的!谁稀罕当作家你就捧谁去!”
“舒琴,你来一下。”不知何时对面的灯亮了起来,和林伟老师站在门前走廊的光柱里,向舒琴招手叫道。
“我走我走,我的姑奶奶,你小点声,别发怒了好吗?”听到对面有人叫,李编辑赶忙起身慌慌张张地走了。
“今后你早一点回去睡,一个人别在这儿待得太晚,懂吗?” 和林伟老师叮嘱道。
石月亮山脚下苦荞地里,有一间简陋的茅屋,茅屋没有基石,许多根手臂般粗的松木插入地里,就成了茅屋基石。墙是用竹篾席围成。茅屋上层住着一对年老的傈僳族夫妇,下层圈养着两头猪和一头牛。
“汪,汪汪”,一条耳朵上竖,尾巴短短的黑色撵山狗,叫着冲出茅屋,率先迎接舒琴他们。
“两位老人的儿女都在城里工作,儿女们多次来接老俩口,要他们下山到城里享清福,可老俩口说什么也不愿去,亚哈巴是他们心中的圣地、爱的乐园,他们说要守着亚哈巴,离开亚哈巴,心里就像丢失什么似的不舒坦。”密兰香介绍道。
年老的主人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,拿出罐装苞谷酒,放在一只大盆里,掺上开水,将一只竹篱装在里面,用一只长勺在竹篱里挤压,制成杵酒盛在碗里,双手捧给客人喝。这是当地怒族、傈僳族人待客的最高礼仪。豪爽的男主人还和张明溪、密兰香就着一个碗分别饮下同心酒。舒琴不胜酒力,喝了两三口杵酒,脸红如鸡血,坐在凳子上身子一晃一晃的就像不倒翁,引得男主人一阵爽朗的笑声。
“咕嘟咕嘟” ,铁三角上架着的罗锅里煮着苞谷稀饭。女主人用手理了理从欧勒帽里露出的白发,爱怜地对舒琴说:“孩子,在怒江不会喝杵酒怎么行啊!湿气重,不会喝杵酒容易得风湿病。”
一弯月亮悬挂天幕,三两颗星游走天河,夜色明净疏朗。山风吹拂,高高低低的声音从山谷爬上来,热情地拥抱茅屋,夜的喧嚷就像自然界演奏的傈僳族无伴奏摆时。舒琴站在走廊上,用手搓了搓发烫的脸,轻轻唱了起来:“是谁弹的口弦,阿妹不看也知道。是谁奏的竹弦,阿妹不瞅也明白……”
在这样的夜色里,她无法不想石月亮的传说,眼眸浮现一座小木屋,怒江从小木屋前欢笑流过。小木屋里住着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妹。哥哥在江边捕鱼时,遇上龙王小公主,两人一见钟情,经常偷偷摸摸地到江边约会。龙王知道后,非常愤怒,将小公主关在龙宫中,施出法术连续下了四十九天的雨,惩罚兄妹俩。好在之前小公主告知过兄妹俩,下大雨时,一定要躲在葫芦里。于是,他们在葫芦里顺水漂了四十九天。眼看大水越涨越高,就要漫过高黎贡山最高的山峰。天神赐给哥哥一把神弩和两支神箭,让他射穿最高的山峰,让洪水永远都漫不到天边。两兄妹照做了,但洪水退后,大地上荒无人烟。他们找遍大地每个角落,只见到飞禽走兽,没有见到人类生存。兄妹俩找了三年后又在出发点相遇了。空旷无边的大地没有其他人类生存,天神授意兄妹俩结为夫妇,繁衍人类。从此,人类一代接一代繁衍下来,而高黎贡山的山峰上却留下了又大又圆的石洞,恰似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山顶,当地傈僳族称之为“亚哈巴”,意为石月亮。
“石月亮,让我尽情为你唱山歌吧。”在花溪河畔,密兰香曾经教过舒琴唱山歌。处在醉意里,舒琴不觉得夜风冷,醉态可掬地唱着。
“妹妹我往对岸看,芦苇口弦人人带。阿妹我从此岸瞧,苦竹口弦人人佩……”不知何时,密兰香站在舒琴旁边,与舒琴一唱一答。
天刚蒙蒙亮,男主人拿着一瓶酒、一块苦荞粑粑和几张白纸出门敬山神,请求山神保佑客人们平安攀上石月亮。女主人忙着给他们烙苦荞粑粑,拿出珍藏的一罐蜂蜜给他们品尝。
浓雾罩森林,道路崎岖难走,但一想到石月亮就在前面等着他们的到来,三个人兴奋了起来,不知不觉加快脚步。随着天大亮,浓雾渐渐淡了。山峰陡峭,越往上走越难走。他们时而上坡,时而下坎。一轮石月,在山林间时隐时现,若即若离地向他们招手。
“咯吱咯吱”,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格外响,舒琴和张明溪的喘息声分外清晰。气候变化无常,令他们措手不及。明明是一阵雨过来,将他们淋湿,三个人冷得牙关打战,忽然间艳阳满天,湿衣未干,走出一身臭汗。
“我算是见识到高黎贡山的鬼气候了。”舒琴拄着张明溪给她削的棍子,脸色苍白地说。
密兰香惯于走山路,这点路对于她来说不在话下。她背着吃的,半路上还把舒琴和张明溪的包拿过去背在身上,脸不红气不喘,谈笑风生地走在前面。
张明溪背着画夹,拿着他和舒琴的外衣殿后,舒琴走在中间。他关切地问舒琴:“舒琴,你行吗?休息一会好么?”
山峰如洗,托着一轮晶莹剔透的“明月”。石月中的天格外蓝,两株像情人般相依相偎的树清晰可见,雾如羊脂玉般浮在石月中。
石月亮是全球傈僳族公认的发源地,至今仍有各地的傈僳族人不断前来寻根访祖。舒琴他们是幸运的,第一次拜访石月亮就看到佛光。
往上爬没有了路,山变得陡立,森林落在身后,地衣及青苔、草和小矮灌木,以及稀疏的冷杉、针叶松装点山峰,山岩上自是另一番风景。他们手脚并用,一鼓作气只想到石月亮里看个究竟。
是谁,在悬崖上雕琢石月?这个被众山高擎的亚哈巴,西壁由大小不一的片石一块连一块直达顶端,东壁巨石错落有致地弧形而上,两面的石壁高高支撑着横架的巨石,形成一个无缝的椭圆石窟窿。石月亮里长满小矮灌木、竹子和地衣。让他们感到惊奇的是西壁乱石堆中居然长着两棵高约40米的杉树,两棵杉树相偎相依,在凛冽的山风中婆娑起舞。
“我和村里的伙伴们曾来量过,亚哈巴宽32。7米、高约60米、洞口海拔3362米……”密兰香介绍道。
站在石月亮里往上看,头顶是一座高耸入天的石拱桥,湛蓝的天空伸手可摸。舒琴心潮滚滚,浮想联翩,那个偷吃长生不老药独自飞升广寒宫的嫦娥,是否曾飞临人间石月找寻善射的后羿?寂寞仙子衣裙飘飘,长发半遮半盖忧愁的脸,站在情人树前该是怎样的心情?
从石月亮里极目远眺,横亘千里的高黎贡山、碧罗雪山尽收眼底。层层峰峦如龙起舞,怒江在峰峦间蜿蜒。云雾升腾,千山万壑传送一阵接一阵的松涛声。他们坐在石月亮里,紧紧衣服,避开风头,迷醉地倾听大自然演奏的仙乐。
舒琴18岁生日前三天,张明溪送给她一幅名为《守望》的油画。石月亮山下苦荞地里,一座千脚落地茅屋里,戴着白色料珠、穿着素白麻布长裙的老阿妈在织布。老阿爸光着脚,嘴里叼着烟斗,蹲坐在门口,用手轻梳卧在身旁的撵山狗脊背上的黑毛,老阿爸和狗静静地看着老阿妈。茅屋背景是石月亮。石月亮里白云悠悠,隐隐约约显现两棵相偎相依的情人树。
第二天,主管党务工作的教育局副局长马玲叫舒琴到她的办公室来一趟,说明天她要出差,希望舒琴写好思想汇报材料,待她出差回来那天交给她。这是市直工委的意思,也是教育局的意思,“局里计划发展一名党员。”谈话结束时,马副局长加重语气说道。
舒琴口头答应,心里却郁闷。心想,我入党不为升官发财,只是为了信仰,我的信仰跟分配工作好坏有何关系呢?就让我用赤心抒写对党的忠诚,用行动上交思想汇报吧,地位、身份怎么能衡量一颗忠诚的心呢!
“不要问我从哪里来,我的故乡在远方……”胡皓弹起吉他,深情地唱《橄榄树》。
“12点过5分了。皓哥哥,我已结束18岁,步入19岁了。”舒琴倒了两大杯黑米酒,拿起其中一杯酒说,“阿哥,我敬你。”不等胡皓有所表示,她一饮而尽。
舒琴醉了,脸色如雨后杜鹃花。她泪流满面,絮絮叨叨地跟胡皓诉说心中的大学梦,诉说她的初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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